我來自山村，我從來不避諱的說我是一個農村人，有時候還以此為榮，農村山青水秀，隨興在山裡轉幾圈，身心便有了精氣神，隨地捧幾口山泉水喝，宛若甘醇入心。

農村很小很小，小到每家每戶都知道某家某戶的底細，哪怕是祖宗十八代，也能挖得一清二楚。

農村很大很大，村裡的爺爺奶奶承載著留守孫子孫女成長的使命，年邁的老人們撐起孩子們未來翱翔的世界。

不過。一個地方，山好水好，人好或不好，因人而異。

說農村人淳樸的，一定不是農村人。

大都農村人不求上進，整日無所事事，日復一日，年復一年，三十多歲的人卻過著七八十多歲人的生活，自甘墮落，隨波逐流地，等老，等死。農村人大都平時節儉吝嗇，唯有在牌桌上慷慨大方，手裡拮据了，便以偷只雞，以毒死鄰家的狗等方式，絞盡腦汁弄點小錢過日子。平時閒著沒事，就東家長，西家短，毫不掩飾的八卦嘴臉跟惡意。看不怪別人家過得好，你家裡買了一部摩托車，他們恨不得當晚就把你摩托車的輪胎扎幾個洞。家裡有白髮人送黑髮人意外事故發生，他們不是想誠心安慰老人，而是挖空心思地打聽到更多細枝末節，竭力揭當事人的傷疤，以作為與鄰居街坊間的談資。

楊老頭是村裡唯一當過兵，唯一能講故事的人，就因為這個，只要有時間，我便喜歡去他家串串，許多時候，鄰家小夥伴也會結伴而去，在他家圍成一團，聽他講故事。餓了，就在楊老頭家鍋裡抓一把白飯吃。

當過兵的人，在我的印象裡，就是和一般人不一樣。楊老頭確實和別人不一樣，家裡的被子總疊得四四方方，地面永遠乾乾淨淨，家裡的每一個角落，總是潔淨如洗。他講故事時，眼裡閃爍著軍人特有的氣質。

或許只要是人，只要換了一個環境，都會丟失原本的自己。楊老頭退伍後，回到農村，國家和部隊好像遺忘了他，他理所當然地成了一名普普通通的農民，成了一名養大兒子和孫女的老朽。

楊老頭極少和人談及自己在部隊的事。他有一句村裡所有人都熟悉的口頭禪：今日有酒今天醉，今天不醉等何時。明日無酒也裝醉，明天死了何人知。

據說，楊老頭是拿過槍桿子，正式上過戰場的。想象他曾經在槍林彈雨的戰場奮力拼殺，如今卻如此猥瑣齷蹉悲憐，環境真的是一把殺人刀，刀刀生效。

此時，楊老頭正竭盡全力聲討自己的清白。

愈欲蓋彌彰，愈暴露無遺。愈抹，愈黑，愈黑，愈噁心。

楊老頭向奶奶拱手作揖道：“我如果和我孫女做了什麼，就是和我老媽通姦過，我發毒誓。”

奶奶沉著臉說：“我孫子還是個童子功，是個學生，見到了見不得人的事，你不燒一筆錢，以保我孫子未來的平安，我就告訴小白他爸爸，看你這張老臉還敢活。”

“我是我最信任的鄰居，知道你當年出於無奈拋夫棄子，在外面生活了幾十年，吃盡了苦頭，也知道你通情達理，所以雖然我沒做什麼壞事，還是想和你講清楚，以免節外生枝。”楊老頭說話的聲音愈來愈柔和，他明顯的在討好奶奶。

奶奶倒是不吃這一套，理直氣壯地說，我告訴你，你不把這事擺平，我對不起我孫子，更對不起我兒子，我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的人，把事情搞大了，大不了一起睡棺材。

“好，你有本事，你說出去，只要你和別人說了半個字，我叫你全家死光光。我再說一遍，我願意封一個20元紅包給你孫子，當這個事沒有發生過。你不要敬酒不喝喝罰酒，我一個老兵，在戰場上殺過人，見過遍地屍體，我還怕什麼，大不了坐幾個牢。不過，我坐牢，你們一家人也沒別想過上平安日子。”楊老頭突然間眉毛一揚，眼睛一瞪，他把旁邊的桌子重重地錘了兩下。

奶奶順手把旁邊的桌子擊了兩個，說，你現在是在我家裡，容不得你拍桌子，我老孃可不是好惹的。

楊老頭囂張地說，你當年和隊長的骯髒事誰不知道啊，我看只有你兒子，孫子，還有隊長的老婆不知道，你要不要我說出來？

此時的奶奶，神色突然張皇起來，隨之，臉上有了非常牽強的笑容，奶奶說，其實我也不想把事鬧大，但你賠20元就想息事寧人，太便宜了。你看著辦吧。

楊老頭湊在奶奶耳根又磨嘰了一會，然後，我聽到楊老頭在叫我。

我當沒聽到。

一會，楊老頭和奶奶走到我跟前，楊老頭走過來摸我的頭，我趕緊甩開。奶奶說，小白，今天早上你看到的一切都是誤會，你不要把這事和任何一個人說，你和別人說，就是傷奶奶的心。

望著低聲下氣的奶奶，我感覺她肥胖的身子，顯得從來沒有過的臃腫和難看。

我一本正經地說，奶奶你放心，我什麼也沒看到，也不會和別人說的。

奶奶摸了摸我的頭，邊說邊笑道，小白是個懂事的孩子，小白最棒。

小時候，我們總以為某個孩子被形容為“懂事”是一種誇獎，其實這些孩子只是過早地長大了。

過早長大的孩子，他們變得小心翼翼，處處顧及別人，他們早早地喪失童心，甚至變得如大人般世故，圓滑，可怕。

過早長大的孩子，他們會早早地折斷著夢想的翅膀，在他們未來人生規劃裡，只有生存，他們理所當然地認為，人生就是如此。

楊美麗啞了，你做爺爺的怎麼還在這兒？楊美麗說不出話來啦！

就在此時，外面有人衝進我家，大聲對楊老頭說。

一切彷彿晴天霹靂。

楊美麗成啞巴了？

突然間，我相信有另外一個世界，另外一個世界裡人在主宰著冥冥中的一切。

祂不是人，祂是神，祂叫上帝，是萬王之王的神。

我以為這事，除了我不說出去，只有我知，奶奶知，楊老頭知，楊美麗知，天知，地知，再也沒有人知道的。可是，上帝不饒恕，上帝是個公平公正的審判官，祂不能容忍俗塵的人依靠自己的聰明，自己卑劣的手段，掩飾一切罪惡。

許多時候，聰明是徒勞的。

楊老頭以為自己堅定地否定自己的所作所為，花一點點小錢就能買通一切，就能抹殺一切。

但，萬事都互相效力，因果必然並存。

望著楊老頭像瘋了般離開的背影，我閉上眼睛，眼裡全是楊美麗悲痛欲絕的樣子。

楊美麗，真的啞了嗎？老天啊！

欲知詳情，敬請關注連載之四十一

作者：危立雲，曾用名危莉芸，廣東省作家協會會員，湖南人，定居廣州。70後單親狗。

一個人，一支筆，一支筆在尋找另一個世界，一個女人在尋找一個叫夢想的東西。從事過教師、記者、編輯、攝影攝像師、編劇、自由撰稿人等工作，出版過《愛情的面目》《夢裡雪飄》等書，小說《那不明不白的青春》擬尋找出版商；主要寫憂傷，真切，深度，厚度，直抵靈魂，讓人疼痛不已的文字。